还走吗?走。
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医闹。
过程就不再赘述,有兴趣的戳tag就好。
师兄一开始还能和我嘻笑打闹,到后来我撞见他一个人偷偷抹眼泪,到现在最终还是绷不住了,哭了出来。
三十好几的男人哭耶,我第一次遇到。
当然他并不是哇哇大哭,只是很安静地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,然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,偶尔吸吸鼻子。
我们几个实习同学没办法,没有安慰长辈的经验。最佳人选是嫂子,但是嫂子也在上手术,回不来。我们又觉得放他一个人不太好,斟酌了一会儿我留下了。
我已经转了科,师兄带过我一个月,所以比其它人熟,但比好朋友生。
我不好意思说什么,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,就坐在他旁边玩手机,然后递给他一包抽纸:“你想说的时候就说吧,我听着。”
他大概哼哼唧唧了一个多小时。
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不明白了,我哪里做错了。”
第二句话是:“凭什么打我呀。”
然后又开始哼哼唧唧。
后来他平静下来了,对我说:“小师妹,谢谢你”
我说:“你想说就说吧,我听着。”
然后他就说,实在不明白他和那个家属哪里没讲清楚了。照个CT确实需要600多,这个钱医生只拿几十块,剩下的钱他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凭什么就说他讹钱了,凭什么就说他乱开检查单了,凭什么就说他黑心了。
“我看起来很坏吗?”
“有点”我说。
“医生看起来很坏吗?”
“……”
这个我可没办法回答他。
然后他又开始哼哼唧唧。
我拍拍他的背,“回去给嫂子装个娇羞,让她好好伺候你。嫂子很担心你,但是她在上手术,下不来。可是她很担心你,她周围的护士托我带的话。”
师兄拿纸擦了擦眼泪,400抽的洁柔,用去了三分之一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。
我一听就怒了,骂他:“谢你个xx,董八八你再装娘炮信不信老子爆你菊!想哭就哭爷们儿一点成不成!”
他没什么反应,但是笑了一下。平时我和他这么说话他是会接口“好啊来啊正位还是背后位啊”的。
但是这次他没有。他沉默了好久,说:“我想老婆了。”
“她在上手术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然后我俩又沉默了。我继续玩我的手机,刷赤渊太太的代我笑得嘿嘿嘿。然后又看绿妹子给我的《白焰》长评。
我没理他,反正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。逼问没意思,大多数人都是这样。
但是我连靖苏tag都啃完了他也屁话没说一句。我扭头看他,他呆呆的,灵魂出窍了估计。
我便去码长评的回复。码着码着就觉得心里有点酸。
——梅长苏所在的SARS时期,医者与疾病为敌。到现在,医者的敌人似乎不只是疾病了。
我说不上哪个时期好。
我把我的充电线从他手机屁股上拔下来,接自己的手机上。“师兄,我问你哦。”
“怎么。”
“你还干医生吗?”
师兄愣了一下,想了想,说:“干啊。不然我怎么活?我还有老婆孩子。”
师兄是个普通人,没有我笔下梅长苏那种大爱和大义。他念医纯粹是为了吃饭。
“那你不考虑做药商?药商比这个要挣得多。”
师兄低头想了会儿,笑道:“有想过,但是还是算了。”
“为什么?这个挣钱,又闲,还不会被打被杀受窝囊气。”
“啊……我也不知道,总之不是很想做,”他挠了挠脑袋,浮现出困惑的神色,“我说不上来。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喜欢临床。大概是与人相处,有意思。有成就感。看着病人健健康康地出院,还找你要电话下次来看你,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可是当医生好累。还没钱。一台DSA手术十万块你只拿的到80块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但是又不想转行。想想其它行业就觉得陌生,不熟悉。这一行虽苦虽累,还被打被杀,但是习惯了就好。其实算上奖金还将就,就这么过吧。”
我没怎么听他的,跟群里小伙伴逼逼,安慰一个大男人怎么办。
“晚上吃火锅吗?”我点开美团给他看。
“不了,我想和我老婆呆会儿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行,吃甜点吗?”
“不吃。”
“喝水吗?”
“不喝。”
“那个病人你要告他吗?”
“告什么告,”他郁闷地说,“人都跑得没影子了。”
过了会儿他又补了一句:
“告赢了也没用。别人都知道你出过医疗官司了,就算赢了也似乎你医术有问题。跟女的被qj了告状是一个道理。”
“好吧。”我怂怂肩,虽然他那个比喻让我有点不舒服,但仔细想想是挺像的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,“我说,”医生这条路,还走吗?”
师兄翻着嫂子的电话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走。”